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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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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樹趕到縣衙後院的時候,陳飛卿已經陷入了昏迷,寧王正坐在旁邊照顧他,寧王的侍從則正給他放血紮針。

那中年漢子王六被陳樹一路扯過來,本就氣喘籲籲,此時見著寧王,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人,但瞧這派頭,便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,低著頭不敢說話。

倒是他家小孩兒壯著膽子在一旁講事情的經過:“這位大人本來好好的,說他學會了捕蛇,他還有武功,還有急事,沒事的。可他上去之後沒多久就下來了,已經被蛇咬了。我問他不是會武功嗎,他說他內力被鎖住了。我不知道內力還能鎖住不鎖住。他就讓我們趕緊把他送到縣衙來,說找梁玉。”

寧王看了看他:“你們受驚了,和你爹去外堂裏休息會兒,縣衙裏的人會照顧你們。不必擔心,只是你爹對付這蛇有些經驗,怕還有地方用得上他,所以先不讓你們回去。若縣衙裏有虧待你們的,你們跟陳樹說就好了。”

小孩兒有些擔憂地點頭:“多謝大人。大人,那位大人他真的沒事嗎?”

寧王道:“暫且還不知道,你們先出去吧。”

小孩兒只好扶著他雙腿打顫的爹出去了。

等閑雜人等都出去後,寧王朝陳樹道:“他被人下了藥,內力會暫失。”

陳樹焦急地問:“那少爺他怎麽辦?我現在回京城去找禦醫來得及嗎?”

寧王道:“不必你去,本王已經令人快馬趕回京城了。飛卿及時吃了解毒丸,雖然不見得能全解,至少抑制了毒發時間。本王已經令人封住了他周身大穴,應該是等得到禦醫來的。”

陳樹蹲在地上,頹敗地捂著臉:“我沒照顧好少爺。”

寧王道:“與你沒有太大幹系,回京後本王也會代你向侯爺解釋。只是你若確實心有愧疚,現在就替本王去做一件事。”

陳樹擡起頭,戚戚地看著他:“什麽事?王爺請說,只要能治好少爺——”

寧王道:“去殺了傅南生。”

陳樹一怔,隨即慌忙站起來,道:“此事雖然是因他而起,但——”

“一對糊塗蟲!”寧王罵道,“陳飛卿糊塗你也糊塗!侯府到底給你倆吃什麽養大的!”

陳樹不說話,低著頭。

寧王緩了緩氣兒,道:“你就不覺得毒是他下的?”

陳樹道:“可——可是他沒必要下毒啊。雖然確實一路上只有我們三個人,但也不能說別人就找不到機會下毒,何況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下毒,何況——”

何況他還說過他喜歡少爺呢。

陳樹把這句話憋回去了,只道:“王爺怎麽就認定了是他做的?我們無憑無據的……”

寧王道:“本王不需要證據。”

陳樹道:“這就更不行了,不說別的,他還是漠國使臣呢,要出了事,侯爺能打死我。”

寧王道:“若陳飛卿出了事,侯爺照樣打死你。本王既然讓你去那麽做,就是不擔心會捅婁子,本王都不擔心,你擔心什麽?算了,你不去也罷。金風!”

站在他身側的另一個侍從便一言不發地朝屋外走去。

陳樹自然知道寧王的意思,急道:“等少爺醒了再說——王爺!金風大哥!王爺!”

金風當然不會聽陳樹的話,很快便離開了縣衙。

陳樹左右看看,心想著反正寧王在,便轉身追了出去:“金大哥!你慢點!不是,你等等,王爺他說不定不是這個意思!你別急!你怎麽永遠都這麽性急呢?!”

金風和陳樹都沒有找到傅南生。

傅南生再次失蹤了。

陳飛卿倒也真救回了一條命,他本來就帶著白禦醫給他的解毒丸,碰巧寧王又在這兒,幫他封住了周身的穴道,快馬加鞭請來了白禦醫,給他把命救了回來。

然而救回來歸救回來,蛇毒何其猛烈,陳飛卿瞎了。

確切地說,是暫時瞎了。

白禦醫不耐煩地打掉第五十次想要摸眼睛的陳飛卿的手,道:“別亂摸,敷著藥呢。”

陳飛卿道:“不是,白大哥,你跟我說實話,我這眼睛能好嗎?”

白禦醫道:“你要不信我,你就去找他們這兒的民間大夫。”

陳飛卿道:“我不是不信你,你體諒一下患者的心情,我萬一真瞎了多慘。”

白禦醫道:“讓你亂吃東西,活該。”

他是真煩,三天兩頭皇上出事,好不容易這段時間皇上沒事了,他剛剛好打算請假回家休息,又被寧王的人給架了過來。

陳飛卿不說話了,低頭坐在那裏,眼睛上面纏了一圈布條,挺沮喪的。

白禦醫看他兩眼,有點不忍心,道:“我說了沒事就沒事,只不過是餘毒未清,有些進了眼睛,清了就沒事了。”

陳飛卿立刻仰起臉,笑道:“真的?我信你,你可別哄我,不然我跟你這麽多年感情就沒了。”

白禦醫道:“當我想跟你有感情,早點沒了就好了。”

陳飛卿摸索著拽他的手:“白大哥別這麽說,傷我的心。”

白禦醫嫌棄地扯開他的手:“多大人了還來這一套,也就皇上吃你這一套,少跟我來。我去看看藥,你多休息。”

白禦醫出去後,陳飛卿卻沒有休息,而是換了神色,問陳樹:“絲毫沒有消息嗎?”

陳樹道:“我在這兒也騰不出手去打聽消息啊,怎麽說,我也不敢現在離開。不過當日我跟金大哥過去客棧,小南就已經不見了,看起來房內也沒有打鬥的痕跡,金大哥說他這是畏罪潛逃。”

陳飛卿道:“不可能。”

陳樹道:“我也說不可能,他這麽做圖什麽呢?又不是為了別的,我們這也是給他治腿,就算他是漠國奸細,至少把腿治好再下手豈不是更好?”

陳飛卿轉頭“看”他一眼:“誰說他是漠國奸細了?”

陳樹道:“寧王說的。”

陳飛卿道:“沒根據的事兒少胡亂說。”

陳樹道:“我這不也沒信嗎?您別操心了,先休息吧,把眼睛治好再說。我再去街上問問,壽州只有這麽大,只要他沒出城,很難不被發現的,他又腿腳不利索。”

陳飛卿皺眉道:“是啊,他又腿腳不利索。對了,這幾天寧王叔在做什麽?”

陳樹道:“查案啊,說壽州縣衙也跟江南府貪墨巨案有關,這裏每年逼著捕蛇人抓很多蛇上交,可送到宮裏去的卻只有一兩條。這蛇還挺貴的,一條最少一千兩。”

陳飛卿訝異道:“這麽貴?”

陳樹道:“黃金。”

陳飛卿:“誰買啊?”

陳樹道:“總有人買。”

陳飛卿想了想家徒四壁的王六,嘆氣道:“貪一條都已經是夠了,這不比別的東西,一條或許就是好幾條人命。你沒見過那蛇,特別快,我當時只是使不出內力,其他的力氣都在,就岔了一下神,就被咬了,你想想其他百姓。”

陳樹道:“誰不說是呢,所以寧王殿下才那麽生氣,親自跑來了這裏。”

陳飛卿道:“對了,他為什麽那麽肯定是小南給我下了藥?”

陳樹道:“他說這一路來只有咱們仨,肯定不是我,那就是小南了。”

陳飛卿道:“不可能,寧王不是一個這麽武斷的人,不會單純憑這一點就下這樣的判定。何況這也太武斷了,旁邊還有別人,又不是只有咱們仨大活人。”

陳樹道:“但他不肯說別的。”

陳飛卿搖了搖頭,沒再說下去。

陳樹道:“我去找人打探一下吧,您先歇著。”

他走了兩步,又猶豫著道:“如果真是小南的話呢?”

陳飛卿“看”向了陳樹的方向,沈默了一會兒,道:“如果真是他,不管他是出於什麽理由,我都會很難過。”

陳樹道:“我也是,所以我希望不是他。”

陳飛卿無奈地笑了笑:“我也這麽希望。”

陳樹一無所獲。

陳飛卿當真有些難過。他很不願意去想是傅南生畏罪潛逃,同樣也不希望傅南生是遭人所害,可是除此之外,似乎沒有第三種可能了。

有了白禦醫在,陳飛卿的身體其實沒有太大問題,只是眼睛看不到。他在床上剛躺了一天就要悶死了,整個人都很躁,根本躺不住,趁人不註意就夥同陳樹潛逃出衙。

陳樹跟著他走,道:“等下被白大哥發現了,他說不定在你藥裏加黃連。”

陳飛卿道:“加就加,反正現在那藥也這樣了,說不定加了反而還好一點。但我要再躺下去,我整個人都要廢了。”

陳樹道:“你才躺一天還沒到!”

陳飛卿道:“你去試試躺一天什麽都不做,渾身都難受。”

兩人一邊說一邊在街上瞎遛彎,今日趕巧了是市集,雖然人不少,但比起壽州平時還是好多了。

陳飛卿問:“有沒有好玩的?”

陳樹道:“有,玩蛇的。”

陳飛卿道:“真的?”

陳樹道:“假的。”

陳飛卿朝他胸前反手拍了一巴掌:“你信不信我跟我爹說。”

陳樹嘀咕道:“反正回去那頓打是逃不了了。”

兩人鬧成一團,突然一個小孩兒跑過來就往陳飛卿身上撞。

陳飛卿雖然眼睛看不見,耳朵卻聽得到,側身躲了躲,那小孩兒便摔倒在了地上,哇的一聲哭起來。

陳樹趕緊去扶他起來:“你沒事吧?”

那孩子假哭兩聲,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淚,看一眼陳樹,又看一眼陳飛卿,突然撲到陳飛卿的身上,抱著他的大腿道:“有人要我找你。”

陳飛卿蹲下來,茫然地“看”著他,問:“誰?”

小孩兒低聲說:“他說他叫小南。”

陳飛卿和陳樹跟著小孩兒到了一處偏僻的民巷裏,小孩兒進去一間打鐵鋪,掀開柴房外面堆放的雜物,道:“他就在裏面。”

陳飛卿卻沒有進去。

小孩兒道:“沒騙你。”他又朝裏面道,“人來了。”

陳樹訝異地看著小孩兒,只見這小孩兒似乎換了一副面孔,外貌仍舊稚嫩如同七歲孩童,可神情卻無情得很,十足十是歷經過滄桑的。

傅南生很快就從那裏面出來了,面色蒼白地道:“少爺,陳樹哥——少爺你的眼睛怎麽了?”

陳飛卿沒有說話,倒是陳樹問:“我們才想問你怎麽了?”

傅南生道:“那天少爺去捕蛇,我正在房間準備藥浴,小二進來給我倒熱水,卻突然向我下手。還好大王子派來的人還沒走,他察覺到不對勁,及時將我救了出來,把我藏在此處。就是這位。”他看向那小孩兒,接著又問,“少爺您的眼睛——”

陳飛卿道:“我那天突然內力盡失,被蛇咬了。但你放心,大夫說過幾天會沒事。”

傅南生仍然憂心忡忡,很是不安的樣子,似乎想說什麽,卻又沒說。

陳樹看得分明,問:“你想說什麽?”

傅南生欲言又止,搖了搖頭:“沒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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